世上有些東西，是借不得的，比如幸福，比如運氣。

老趙今年五十五歲了。

這個年紀，起風有點怕冷，喝酒只敢喝溫的，朋友也漸漸稀少起來。

時間像水一樣滑過去，偶爾看看鏡子，總以為自己認錯了人。

院子門口那棵槐樹又開花了，花香飄進屋里，勾起老趙心里的點點往事。

老伴去得早，女兒遠嫁南方，家里只剩他一個。

他習慣早起，燒水做粥，推開窗子看遠處云卷云舒。

他總是告訴自己，“我現在能陪自己的，只有這屋檐下的安靜，還有一身干凈的骨頭。”

可人生哪有什么太多安分可享，禍福不由己，有時候，不過是一條看不見的界線，踩過了就回不去了。

午后，院子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

門吱嘎一響，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。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襯衫，帶著點尷尬的笑容。

“趙叔，好久沒來了。”那人叫李剛，是老趙年輕時的鄰居，后來混得不太好，偶爾回來還會找老趙噓寒問暖。

老趙放下手里的籮筐，淡淡地應道：“是啊，這幾年都很忙吧？”

李剛搓著手，眼神閃爍不定，嘴角牽動幾下，還是咳嗽了一聲，“趙叔，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。

最近我生意上有點難處……有人說你最近運氣旺，我就想著過來沾個喜氣，討個順利。”

老趙聽了，眉頭皺了起來。他無意炫耀什么“好運”，不過是前陣子買彩票中了點小獎，被街坊夸上了天。運氣這東西，怎么能拿出來借呢？

他沒有馬上答應，只是看著李剛，語氣平穩：“小李，借錢我可以考慮，‘借運’這種話你別信，也別當回事兒。人的運氣，是走到了自己路上的福報，一旦拿去與人交換，自己便落了空。”

李剛愣了一下，笑呵呵地說：“哎呀，趙叔，我就是說說，求個心理安慰。

你要是真舍不得，那我不勉強。”

老趙點燃了一支煙，煙霧裊裊升騰，他的聲音透著幾分勸戒：“人過五十，再講究也沒什么用。

活著，不過就是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。至于那些‘好運’，送人不如留著自己防風防雨。”

其實，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來找老趙“借運”。

人情世故啊，有時比江水更深。

去年冬天，還遇到了老同學郭大姐。

她上門的時候，表面是請老趙吃飯，席間卻忽然提及自家兒子工作不順，非說老趙最近“時來運轉”，讓他給孩子剪個指甲、沾沾老趙的手氣。

老趙笑了笑，沒有多說什么，只是幫她倒了一杯熱茶：“指甲還是少剪，人在低谷，靠誰都指望不上，終究得靠自己爬出來。”

郭大姐尷尬地沉默了會兒，喃喃道：“唉，這年頭，做人真難。”

每次遇到這樣的情形，老趙心里總會波瀾起伏。他不是不愿意幫助別人，只是覺得，將希望寄托在“借運”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上，是對人生的怠慢。

他總想，人到五十以后，真心交友難，真心托付更難。人這一生，最忌諱的是把自己的希望葬送在別人的好運里。畢竟，別人的陽光，照不暖自己的陰霾。
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老趙開始更加避諱那些和“借運”有關的請求。

一次打牌，鄰居張三輸了錢，苦哈哈地問：“老趙，你這段時間這么順，能不能給我摸一把手氣？”

老趙先是大笑，然后拍了拍張三的肩。

“咱們歲數大啦，手氣哪有那么多，還是要靠自個兒的努力。

我摸你一下，就是圖個樂呵，贏不贏都得認栽。”

旁邊的人都笑作一團。可是，老趙心里明白，這世道再怎么變，人性的貪念、希望，總是揣在心里的。

夜深人靜時，他常常回想年輕時的種種：那些拼盡全力，最終空歡喜一場的事；那些被困境拋棄的朋友們；那些廟門口磕頭許愿的老人……誰沒幻想過靈丹妙藥？可生活偏偏不給你答案，只讓你一步步走下去。

有時，老趙會想，世上到底有沒有運氣？如果有，是不是像一塊暖玉，有人捧著一輩子，有人一觸即碎。

晚飯后，老趙在小院子里散步，月光映在枝葉間。他聽見遠處傳來的狗吠聲，忽然長嘆了一口氣：

“人到五十，很多事都懂了。真正能護住你的，不是運氣，也不是外來的恩賜，而是一份隨遇而安的踏實和堅韌。”

他又想起那句老話：燈下黑，光亮往往藏在自己的影子里。

一晃又是秋天。

那些曾經找老趙“借運”的人，有的還在原地打轉，有的已經失去了聯系。

老趙也漸漸明白，有些關系注定淺嘗輒止，人與人之間，只能陪一段，不必非要留下彼此的運。

有一天，李剛又來了。這次，他只是坐著，陪老趙喝了壺茶，沒再提什么“借運”。

李剛琢磨半天，開口道：“趙叔，我知道，想靠誰誰都救不了我。我還是得靠自己。”

老趙點頭：“對，要相信自己。五十以后，人與人之間最寶貴的，是各自的清醒和自尊。”

那天傍晚，天邊有晚霞，景色很美。

老趙獨自站在門口，看著世界慢慢安靜下來。

他相信，人過五十，應該牢牢守住自己，無論是生活還是運氣，都不能輕易借出去。

人生這條長河，有時候越孤獨，越是要守著屬于自己的那一點點光亮。

“有些福氣，天生只夠自己用。”

老趙把茶杯擺正，把門關好。這一天，又結束了。

每個人，都只能走自己的路。好運運到時，珍惜、安分、不忘本；霉運襲來時，咬牙、堅持、別求虛妄。

人過五十，知道分寸，懂得舍棄，有些人、有些事，遇到了就要遠離。哪怕只是“借運”，也要記住——

人生最好的風水，是你內心的不動如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