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雪夜狐燈**

明朝宣德年間，山西平陽府有個風水先生叫劉希文。他懂些畫符驅邪、看風水的本事，但技藝不算頂尖。為人卻非常正直，從不干騙人的勾當。妻子去世后，他便獨自一人四處游歷，靠給人看風水勉強糊口。

一個寒冬臘月的深夜，大雪紛飛，劉希文頂著風雪回到自己破舊的窯洞。忽然，他看見路邊的草垛里蜷縮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，走近一看，竟是只剛出生、眼睛還沒睜開的小狐貍，凍得氣息微弱，眼看就要活不成了。劉希文想起父親生前曾開玩笑說過：“畜生有時也有靈性，救它一命，說不定能結個善緣。”心一軟，便解開自己的破棉襖，小心翼翼地把小狐貍裹進懷里，帶回了家。

從此，劉希文就用米湯細心喂養這只小狐貍。小狐貍漸漸長大，像只小狗一樣活潑，一身皮毛黑得發亮，如同墨玉。劉希文讀書時，它就喜歡蜷縮在他的膝蓋上取暖；夜里窯洞寒冷，被子單薄，這小家伙更是直接鉆進他的被窩，貼著他睡覺。劉父生前看到這情景，曾拍著手笑嘆：“這孩子，莫非是老天爺給你送來的童養媳？”

轉眼三年過去，小狐貍已經長得油光水滑，十分有靈性。可有一天，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劉希文四處尋找，卻怎么也找不到。他只能獨自坐在破窯洞的屋檐下，摸著空蕩蕩、冰涼涼的被窩，想起那溫暖的小小身軀，不由得怔怔地落下淚來。

**第二章 金鈴迎婿**

十年光陰匆匆而過。一天，劉希文被一戶有錢人家請去驅趕作祟的狐貍。他在法壇上焚了三道符咒，可四周靜悄悄的，一點動靜都沒有。劉希文正急得滿頭大汗時，一陣香風忽然拂過，只見一位身著翠綠衣裙、容貌極美的女子踏著月光飄然而至。

女子輕笑道：“先生，您的符咒對我而言，不過像柳絮拂面罷了。今日特來相見，其實是為了履行當年您救下我時許下的‘婚約’啊！”說完，她拋過來一枚赤金打造的小鈴鐺：“三天后的正午時分，東門外會有馬車等候先生。”話音剛落，她的身影便化作一縷青煙，消失不見了。

劉希文將信將疑，但三天后還是依約來到東門外。果然看見一輛氣派的青驄馬拉著的馬車，車檐下正掛著那枚金鈴鐺。車夫恭敬地奉上嶄新的錦衣華服和冠帽，笑著招呼：“請貴人上車！”

馬車跑起來，快得像騰云駕霧，百里的路程仿佛瞬間縮短。一眨眼功夫，就到了岳陽城外一座朱門大戶前。只見府邸內外張燈結彩，鼓樂喧天，熱鬧非凡。新娘身著大紅嫁衣，在侍女的簇擁下走出帷帳，她的容顏比剛才那位翠衣女子（自稱新娘姐姐）還要明艷動人，宛如琉璃映照著朝霞。

喝交杯酒時，新娘許翠娥伸出纖纖玉指，輕輕撫過劉希文掌心上的一道舊疤痕，柔聲問：“當年您為了暖和我凍僵的小爪子，不小心被炭盆燙傷留下的這道疤，您還記得嗎？”劉希文渾身一震，恍然大悟——眼前這位絕色佳人，正是當年雪夜中自己救下的那只小黑狐！

**第三章 夜雨辭鏡**

兩人成婚了。但奇怪的是，許翠娥每晚來到劉希文房中，總是與他隔著半尺的距離對坐。在朦朧的紗燈光暈下，她用銀簪輕輕撥弄著燭芯，解釋道：“夫君，人狐終究殊途。若靠得太近，您的陽氣會受損衰弱。妾身只要能為您掌燈照亮、研磨墨汁，陪伴在側，就心滿意足了。”

從此，每當劉希文給人占卜算卦，翠娥必定安靜地伏在桌案旁傾聽。有時她會突然用毛茸茸的尾巴卷起筆，在紙上飛快地添上批注：“明日千萬別去城西李宅，他家有個善妒的婦人正謀劃投毒害人！”或者“北山那塊墓地，要選在卯時下葬，那里地底藏著金氣，對后人有利。”她的指點總是分毫不差。

這樣平靜溫馨的日子過了半年。一個中元節（鬼節）的夜晚，許翠娥突然推開窗戶，望著天上的圓月，聲音帶著訣別的哀傷：“夫君，我們的緣分……盡了！”她猛地將一面青銅古鏡塞進劉希文懷里。鏡子的背面雕刻著一個狐貍頭，狐貍的眼睛部位鑲嵌著兩粒殷紅如血的玉石。

翠娥的身影開始變得像霧氣般稀薄模糊，她最后叮囑道：“拿著這面鏡子，尋常妖邪便不敢近你身……若你實在思念我，切記！萬萬不可在月圓之夜用它照看！”話音未落，一陣清冷的風穿堂而過，她的身影徹底消散在空氣中，只留下窗外淅淅瀝瀝的冷雨，敲打著空寂的床榻。

**第四章 蛇窟雙生**

帶著無盡的思念和那面青銅鏡，劉希文再次踏上云游之路。他來到一個叫黑水村的地方，聽說這里接連死了七個小孩。仔細查探后，發現是蛇精作怪——一條足有五丈長、眼睛像燈籠一樣冒著綠光的巨大雄蛇，每到深夜就出來吞食孩童，吸食他們的精血。劉希文帶領村民在蛇精必經之路上埋下鋒利的尖刀。夜里，雄蛇果然中計，腹部被割開，當場斃命。

然而，雄蛇一死，它的伴侶——一條同樣兇悍的雌蛇瘋狂地來復仇了！它噴吐出滾滾毒霧，將整個村子籠罩了三天三夜，村民被困，危在旦夕。

當夜，劉希文躲進村里的山神廟。那雌蛇尋著氣息追來，巨大的身軀盤繞在房梁上，吐著猩紅的信子，眼看就要撲下來！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，劉希文懷中的青銅鏡突然迸射出刺目的血紅色光芒！許翠娥的虛影竟從鏡中飛躍而出，張開雙臂，瞬間在劉希文身前布下一層青蒙蒙的光罩結界。

雌蛇的巨尾帶著狂風狠狠掃向梁柱，整個廟宇都在搖晃。翠娥的鬢發被吹亂，她拼盡全力厲聲喊道：“夫君！快！捏碎鏡子上狐貍的眼睛！”劉希文毫不猶豫，用盡全身力氣，狠狠捏向鏡背狐首眼窩處的血玉！

“咔嚓！”一聲脆響，鏡子碎裂！碎裂處猛地爆發出耀眼的金色火焰，如同烈陽般灼燒著雌蛇。雌蛇發出凄厲痛苦的嘶嚎，龐大的身軀在火焰中劇烈翻滾，最終帶著滿身焦黑，狼狽地鉆入地下逃走了。

煙塵漸漸散去，許翠娥的虛影變得極其黯淡，她跪倒在地，劇烈地咳嗽，嘴角甚至滲出點點血跡般的熒光：“鏡子碎了…你我之間的緣線…也斷了…夫君…保重…”她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訣別之意。

就在這時，一只白皙如玉的手，托著一粒散發著柔和光暈的仙丹，輕輕遞到了翠娥唇邊。劉希文抬頭望去，只見一位手持長劍的女子，沐浴著清冷的月光，靜靜立于破廟之中。她衣袂飄飄，上面繡著重重疊疊、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影。女子開口，聲音清越：“我乃呂洞賓仙師舊居旁的牡丹花仙。感念你舍身護夫的深情，特來成全你們這段癡心不悔的緣分。”

仙丹入口即化，翠娥原本虛幻的身影迅速變得凝實起來，重新擁有了血肉之軀。然而，她卻低著頭，不敢去牽劉希文伸過來的手，聲音帶著哽咽：“恩情……妾身已用性命償還了……我該……”

“且慢！”牡丹仙子突然出聲，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，“你既要學人間報恩，便該明白——真情摯愛，豈能像還債一樣劃清界限？它本就是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啊！”說罷，她微笑著，率先伸出了自己的手。

月光穿透破廟的屋頂，靜靜地灑在蛇血浸染的地面上。在那散落的青銅鏡碎片倒映中，清晰地映出了三人的身影——劉希文的手，終于緊緊握住了失而復得的妻子許翠娥的手，而他們的手之上，是牡丹仙子那象征著祝福與成全的手。

（本故事改編自聊齋，請勿當真）